因为娃娃是要保密的，所以不许他们带出去，不然林涣总怀疑他们会晚上回了家也不睡觉就在那里削木头缝衣服。

  他还听几个人说，要不是这里不让小孩儿进来做活，他们早就把家里的孩子们带进来了。

  林涣：不了不了。

  他们说的那些孩子大多都是七八岁的年纪，年纪更小的还没法认真地坐在那儿穿针走线，专注不起来，叫他们打猪草还行，缝娃娃还是算了。而年纪更大一点的早就担着家里的活了，从早上起来做饭开始，再到地里的活，都是这些孩子的。

  尤其是家里的大人几乎都抢着在这里干活的时候，那些十来岁的孩子们几乎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林涣生怕自己雇佣他们就犯了法了，这还是直播间给他科普的，说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成年，干家里的活无所谓，要是他把他们雇下来了，那就是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林涣就不打别的主意了。

  不过有好几次，他看见好些小孩们偷偷蹲在庄子外头，等他们靠近了，这群小孩子又像受了惊的鸟雀一样散开了。

  后来林涣忍不住问他们雇佣的那些大人：这些孩子都不去上学吗？

  他们总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跟自己说话，就蹲在外头好奇地看着，林涣十次里头来，能看见他们七八次。

  回他话的大人一边抓紧时间搓木头上的毛刺，一边说：他们哪里能读书，家里的活都干不完呢，他们去读书了，那些活难不成叫我们干么？

  而且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读得起书？光一年的束脩就好多呢！有那些钱不如买点衣裳穿，省得到了冬天冻死了。

  林涣沉默了一下。

  【心上人：古代的受教育率真的很低好多小孩子从一出生就被断绝了读书的权力，每天干不完的活，家里的大人们也不可能送他们去上学。】

  【斤斤计较：对啊，要不是咱们有强制性的义务教育，估摸着有一堆人也读不起书、没法读书。】

  【无语：之前不是有新闻说家里的孩子考上了清北，结果人家不送去念么，古代别说女孩儿了，男孩儿都未必能去念书。】

  【一言不合：重点是，咱们这边的人网络科技发达，即使有些实在读不起书的孩子，拿个手机也能学一些基础知识，如果孩子努力，能学会很多，古代就不行了，那些孩子连书都摸不到，完全断绝了知识的来源啊！】

  林涣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才读了两个月的书就已经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啦，可是这群小孩子都没法读书。

  而且弹幕说了，这种东西是恶性循环的，他们总说寒窗苦读、鲤鱼跃龙门，可天下的鱼有这么多，鲤鱼占一小部分，能跃龙门的鲤鱼更是比这一小部分还要小的多得多。

  读过书的孩子基本都能去那些好铺子里找活干，当账房之类的，而那些没读过书的，基本都是去扛大包，赚的可少可少了。

  赚不到钱就读不起书，就算这些孩子长大了，生了自己的孩子，也只是在重复他们过去的人生路。

  林涣忧愁地叹了口气。

  【心上人：欢宝你叹啥气，这是那什么，时代的局限性你懂吧？跟你没关系的。】

  【丁零当啷：是啊，欢宝你别把这事儿想太深了，你也帮不了天底下所有的孩子的，能给他们家的大人提供活干就行啦，你看他们家的大人如果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以前可能没钱送孩子去上学，你给他们活干，他们有钱了说不定会咬咬牙送孩子们去上学呢。】

  林涣挠头。

  他确实在想能不能帮帮这些孩子的，毕竟他们还这么小，有些还跟他年纪一样大，就已经拖着鼻涕开始帮家里干活了。

  但是弹幕却让他惊醒了。

  是啊，他能帮这些孩子，但是强制地把他们送去读书就是好事了吗？

  他们大多数不去读书是因为家里穷，如果林涣让他们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必须去读书，他们的大人会同意吗？

  他们家再有钱也没法帮助所有的孩子，那些等着孩子长大了帮他们干活的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少有人能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他们最多会想着，孩子读一两年的书，认一两个字就可以了，够用了。

  林涣帮不了他们。

  知道这个事实的欢宝整个人都忧郁了，也不爱说话了。

  有时候黛玉他们跟他说话，欢宝也反应过来，更提不起玩的兴趣，每天就悄悄蹲在庄子的篱笆边上和那群过来偷看的小孩们对视。

  林黛玉急了。

  她以为欢宝生病了，赶忙去叫了欢宝的爹娘。

  林风起看着儿子蹲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干脆从他膝弯里把他抱起来：儿子，想什么呢？

  林涣扭头，语气蔫蔫的：爹，这些小孩都没法去上学吗？

  林风起对自己儿子那可太熟悉了，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是啊，你想帮他们？

  林涣摇头：儿子帮不了。

  林风起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怎么帮不了了呢？你现在读书是为了什么？

  林涣小声说：前段时间先生教过我这个问题啦，读书是为了明理，为了警醒自身。

  林风起就说：你先生说的其实不错，但是今天，爹要教你另一件事，你读书不仅可以为了自己，还可以为了别人。

  林涣呆住了。

  爹爹怎么和先生说的话不一样？他到底该听谁的？

  林风起掂着手里的大胖小子，把他抱到了篱笆边上。

  有几个胆小的小孩儿已经一溜烟就跑了，只剩下几个胆子大的。

  林风起挑了其中一个孩子问：小孩儿，你以前在家都做什么呀？

  那是个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听了问话也不害怕，咧着嘴笑说：在家玩，也帮家里干活。

  他掰着手指细数：早上起来先去田里割草回来喂家里的鸡鸭，然后吃早饭，吃完早饭帮娘打扫家里，然后跟着爹爹去地上给地里松土施肥，中午吃饭，吃完饭可以睡一会儿觉，我一般去跟小伙伴出去玩，到了下午还是去地里，然后回家睡觉要准备干第二天的活。

  林涣忍不住问：那你晚上不吃饭吗？

  小孩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晚上为什么要吃饭啊？喝一壶水垫垫肚子，睡着了就不饿了啊。

  林涣眼睛一酸。

  林风起又问：那现在不应该是你干活的时候吗？怎么跑出来了？

  小孩嘿嘿笑：我爹娘在这里边做活呢，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家里的活已经干完啦，我爹娘说不让我下地了，只要把家里收拾收拾就好了。

  那你们不种地了？

  庄稼人哪有不种地的？小孩说，不过村里来的人很多，他们商量好等回头下了工一块儿去田里，大家一起忙更快一点。

  林风起看看怀里的欢宝：那你觉得是现在的日子好，还是从前的日子好？

  小孩大声说：当然是现在啦！前些时候我娘还给我买了龙须糖吃呢！

  他们家里从前只有他爹一个人出来干活，还是扛大包、或者自己编点竹筐篮子弄到镇上去卖，现在娘也来干活了，挣的钱也比之前多了，手里头没那么紧了，就会给家里的小孩儿顺手带一点吃的，那都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龙须糖特别特别甜，黏在嘴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了。

  林风起又问：那你想读书吗？

  小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我家里穷，读不起书，我也不想读书，爹娘挣钱不容易，书本太贵啦，而且我就这样长大也挺好的，和我爹娘一样种田，等我长大了，我就也来这里做活赚钱。

  林风起拍拍小孩的脑袋，给了他一块儿松子糖：去吧。

  等小孩撒腿跑了，他才跟林涣说：欢宝你看，小孩儿自己也不愿意去读书。

  林涣结巴：可读书很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