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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1 / 2)





  她十八岁时离开泯山,那时骆珏笙才十岁,分别时,她还真舍不得这小孩,思忖着,这一离去,也不知多久,便拧着他的面皮问:“老头,过了五六年,你长大了,我怕我遇见你也认不出你,你说说,我想你时,怎么找你?”

  骆珏笙早已习惯她的涂毒,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他开了玉行或是与玉有关的商铺,会起个名字叫双缘。

  没想到,她随谢家搬迁至西凌皇城时,居然看到这里开着一家双缘拍卖行,掌柜是郑中希。

  谢良媛嘴里的山楂吃完时,骆珏笙的茶也泡好,两人在菜地旁的小木桌前面对面地坐着,她抿了一口热茶,“啧啧”两声后,“没错,是这味,我还以为我弄错了。”

  骆珏笙不明,“什么?”

  谢良媛眸光湛湛浏览着少年眉宇间,“在宫里,我天天喝这种茶,你曾说过,这是刑兰草,很难养活,是你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个井里的水可能养活刑兰草,可我为什么这几天一直在宫里喝到呢?”

  谢良媛并不懂得茶,但她随祖父学玉雕术学,曾被祖父强行训练观察细微的习惯,光玉石就摸了一年多。

  所以,在宫里喝到刑兰草茶叶时,她便觉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

  如今,再重温,便确定,不单单是出自同一种植物,也是出同一种烘焙的手法。

  骆珏笙眉锋簇簇一抖,看向了别处,一丝叹息掐断在唇边。

  谢良媛微微掠掠嘴角,笑了笑,不再就此话题。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分享的秘密!

  少顷,骆珏笙开了口,“这几日,单掌柜招待了三次‘夏凌惜’,每一次,她都在二楼展示厅呆了近一个时辰。”

  谢良媛拍了拍额头,站起身,“今夜我来是想看看进展,带我去瞧瞧。”

  “我去换件衣服。”

  骆珏笙出来时,着一件暗色宽袍,脸上戴着皮质面具,头顶上的假发半灰白,若不是身姿轻盈,真让人觉得这就是个又瘦又小的老头。

  “戴上吧,你现在不适合被人人出来。”骆珏笙走到良媛面前,亲手为她戴上面纱。

  谢良媛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抱怨,“老头,我明明比你高的,现在好了,一下缩水了。”夏凌惜比骆珏笙足足高出半个头。

  骆珏笙皓眸眯起,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宽慰道:“别怕,你还是孩子,还会长个子。”

  谢良媛隔着他脸上的皮质面具,精准地捏上他的鼻子,调笑:“谁孩子呀,说起来,这谢良媛还比你大上几个月,小骆,来,叫一声姐姐。”

  骆珏笙摇摇首,不予回应。

  谢良媛走在前面,从秘道绕到双缘拍卖行的后院,拐个弯进入一楼大厅,拾阶而上,进入了二楼展示厅。

  值夜的护卫,听到动静,看到大掌柜略显蹒跚的身影出现,双拳一握,“大掌柜,您请。”说着,便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了展示厅的门。

  厅内灯火通明,玉舞人孤伶伶地站在两尺高的展示台上……泪,瞬间盈满眼眶!

  她轻轻地揭起脸上的面纱,置于脑后,缓缓走过去,神情庄严肃穆,如同祭祀作古的先人,提着裙裾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直至站到了展示台上!

  终于,终于可以不带面具地看着眼前的自已——

  谢良媛面色苍白得近似溺水之人,僵直地伫立在玉舞人前,眸光仿似与玉舞人相缠,她双唇紧抿,瞳仁里如千里冰封,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地死灵气息。

  骆珏笙轻轻关上门,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掌心带着轻颤不停地抚摸着玉舞人,削瘦的肩膀轻轻晃动,哀伤弥漫在空气中,萦萦流走。

  “很疼的……”谢良媛颤了一下唇,启了启唇,还是吞了下去,眨了眨眼,待眼中的湿意褪却后,转身,看着骆珏笙,眉眼弯弯,梨窝浅动,“我熬过来了,现在连梦都不做,只是……。我没办法入土为安了。”她居高临下,对着展示台下的骆珏笙做了一个展翅高飞的动作,笑得愈加欢畅,“再过几天,拍卖会开始,我的尸体会在世人眼前暴光,接着,官府接手,仵作验尸……。”

  骆珏笙走上台阶,温柔拥抱住她,轻拍着少女的后背,作动如同长者对一个孩子的抚慰。

  “可我必需把自已卖了,不单单是因为仇恨,我需要这笔银子,我……。有责任。”谢良媛轻轻抽泣,她沉浸在悲伤中,带着萧飒与悲凉,“每个人都有所背负,不是因为你年纪小,就可以避开,我祖父教导我,人可错,但明知错却放任不作为的,没有资格成为夏家的孩子……夏家欠天下玉商一个交待,只要夏家有一个人活着,就要担起这责任,那些孩子,那些老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做得很好!”

  桔红灯下,红舞幔纱中,他们却象寒冬里,一对相互取暖、相互慰籍的孩子,紧紧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骆珏笙缓缓放开怀中轻颤的少女,微寒的指尖带着怜惜轻轻抹过她的眼角,“阿惜,心事了了后,就开开心心地做谢良媛,记得,这世上不会有无端的重生,必定有人给了你新的生命,那个人,迟早会在你生命中出现,他陪伴你一生。”

  谢良媛嘴角淡噙一丝浅笑,平复了心情后,骨子里的劣根性又浮了上来,戏谑道:“老头,这话该我劝你,我以前就想不明白,你经历了什么事,会让你小小年纪总是一副如丧考妣,现在,我猜,你经历的不会比我诡异,只是你不说,我也不会追问,我只是想劝你,人活着,可以流泪,但不要不开心,因为人生太短暂,你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遇到什么,没有几个人有象我们这样的运气。”

  谢良媛说完,也不指望骆珏笙回应,便转了身,又向前迈了一步,平静地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玉舞人的眼睛,感觉指腹并无异样,便凑上前,轻闻片刻,笑道:“周玉苏想用透明的玉脂浆直接往眼睛上抹,还好,总算她发现得快,马上擦了,否则,拍卖会那天,稍有经验的玉商都会瞧出问题。”

  骆珏笙上前,仔细观察后,“这玉雕人的眼睛确实是个败笔,有经验的玉商肯定瞧出问题,所以,谢卿书方让她修改。”

  “是的。谢卿书是个不错的玉品鉴定师。当年,我找上他时,做了几个赝品让他过目,他是叹为惊止,说他看过原作,夸我雕的与祖父原作神似近九成九,可他却不知,原作就是出于我的手,我的祖父上了年纪后,眼神不好,都是他画了图样,动手雕的却是我……哎,”提起往事,谢良媛眉眼黯淡,“可惜,那些玉作最后都附之一炬。”

  “你小小年纪,在雕玉的造谐上,已不输于一个拥有三十年雕刻经验的玉匠。”

  这三年,她手上出了近百件赝品,说是夏知儒的遗作,可骆珏笙知道,那原件就是出自夏凌惜的作品,这也是他允许双缘拍卖行这些玉饰的原因。

  唯独这件玉雕人,破了他的先例,明知是假,他却从头到尾参于操作。

  骆珏笙转开视线,于心不忍再触那玉舞人的双眸,步下台阶,疑问道,“既然这眼睛一开始是因为玉脂浆涂得太薄的原因致血丝隐不住,为何现在不能再涂一层?”

  “火候的原因,玉脂浆经过三天火浴后,变得清透明亮。如果仅仅刷上一层透明玉胶,眼睛会呈出死色,跟鱼眼睛没区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眼睛的玉色不自然。”谢良媛淡淡一笑,亦步下台阶,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月色笼进乌云之中,“我到现在还想不出,为什么当初周玉苏不多刷两下眼睛,把血丝盖住。”

  “许是……。那双眼,让她感到害怕!”连他心里坦荡荡的人,看到那一双含着诉不出痛苦,散不尽怨恨的双眸都觉得后背发寒,何况是玉窖之中,亲手杀人的周玉苏。

  “那她就是作蚕自缚,现在,她想改,来不及了。”谢良媛冷冷一笑,眉眼明明白白透出一股嘲笑,“周玉苏她也没这个能耐,所以,她现在一定是寝食难安,不知道该如何向谢卿书交待。”

  “那你有应对措施么,如果这眼睛不处理,那天拍卖会质疑声肯定很多。”

  “我来助她一臂之力呀,我不能让玉舞人到拍卖会那天,直接露馅,那我辛辛苦苦做的安排不是白废了么?”言毕,谢良媛吐了吐舌,眉眼跳跃着顽色,“你说明天周玉苏再来,会不会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孩子……。”骆珏笙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天底下,能笑着对自已的遗体动手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其实很简单,这玉舞人的眼睛布满的血丝,只要轻抹一层浅金的丹蔻,便可遮住血丝。”其实以周玉苏的智慧,她也能琢磨出来,但这一阵频频发生的事,让她疲于应付,所以,她一直局限于用玉脂浆来改动眼睛。